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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» 常识 » 预防 » 韩宽厚故乡府谷哈镇,那清粼粼的惠家沟
TUhjnbcbe - 2024/10/5 18:15:00

府谷,据说得名于府内多谷。谷,土话叫做沟。可知在府谷,沟是最寻常的。故乡哈拉寨的几条沟却有着不寻常的意义。生地沟,别看宽不过十余米,除了下大雨平时没有一滴水,它却是两省区的疆界。只要踩着沟底的砂土往北走几步,就算离开陕西到了内蒙古自治区。对哈拉寨人来说,出国不容易,出省却是非常便当的事,只要你愿意,一天出省一百次也是抬腿之劳而已。雀儿洞沟,是一条浅浅的几乎没有土的石沟,它是街镇和乡下的临界点。过去人们鄙视乡下人,沟北住的人虽然同样是种地过日子,却都以街镇上的人自居,沟南便被称为“乡佬儿”了。再一条就是我要说的惠家沟,惠家沟没有这种政治上的功能,它从小镇中间横穿而过,把小镇分成南北两半,沟南沟北都是哈拉寨。它的重要性在于那一泓长年不断的清粼粼的水。水不深,不过盖过脚背,也不宽,三四步就可跨越。可就是这窄窄的浅浅的一股清流,滋养着一代一代的哈拉寨人。

我们这个地方绝大多数沟除了下大雨倾泻山洪之外,平时是见不到水的。人们在沟里筑坝蓄洪,用于天旱时浇地,多年以后,坝里沉积了厚厚的淤泥,不能再蓄水了,又成了旱涝保收的肥沃的坝地。无论蓄洪还是淤地,都可以惠及一方百姓。但像惠家沟这样一年四季流水不断,随时惠泽周边居民的沟是很少的,可以算是当地一绝。惠家沟的名字是怎么来的?我不能确切说出它的由来,但称之为“惠”,它是当之无愧的。也许有人说,我们这里以居住者的姓命名的地方随处都是,光惠家沟两侧的山头上就东有康家梁,西有魏家梁,它不就是因为有姓惠的住在这里而得名吗?我说且住,据我所知,哈拉寨现在没有,已往也不曾有过姓惠的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,有老小两个惠姓人在哈镇工作,小惠还娶了哈镇人为妻。不过那是惠家沟得名百年以后的事了,肯定与之无关。倒是在它注入清水川的沟口处,小镇牛桥上街有一块十余亩大的平坦水地,过去是镇中大庙“灵杰寺”的庙产,每年正月二十五在这个地方设“灯游会”,所以人们把它叫“会圪缽”。或许是因为它,人们把靠着它的沟也叫成“会家沟”了。“惠”和“会”同音,顺手写成“惠家沟”便以讹传讹传流下来,也不是不可能的。这只不过是我姑妄言之,不可以为据,考究一个地名的由来,对我们寻常百姓无关紧要,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人考究它。倒是这沟里的一沟水,与哈拉寨百姓息息相关。光说一天也不能离开的吃水,早年间,还只是半个哈拉寨的人在沟里担水吃,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建起了人畜饮水工程,小镇上的所有居民,吃的全是惠家沟水了。

惠家沟全长不过五六里,源头属小庄峁村,据说水是从石缝里流出来的,笔者没有亲去,不敢妄加描述。但无论天旱雨涝水量不减却是亲见。沟水流经小庄峁、魏家梁、康家梁、惠家沟、前川各村地界,每村都在它的两岸垒石平土修整出一堰一堰的水地来。只要随手筑一个临时小坝,“水流百步上墙崖”,就会乖乖地顺着沿山崖修好的水道流到地里去自流灌溉,人们把它叫“自来水”。“康家梁高来惠家沟低,前沟后沟浇得都是自来水。”“一个人拿上一张锹,后沟里关退水前沟里浇。”唱的正是这自来水的方便。早年间,一家一户力量限制,后沟属小庄峁,康家梁,魏家梁地界的地方岸高地窄,没有修出多少地来,这些村较多利用惠家沟的水是合作化以后的事。即使这样,也得到这条沟的不少恩泽。笔者的家原是小镇上的市民,六十年代初的那场大饥荒中举家被下放到魏家梁当农民。

一九六五年陕北大旱,梁地收成无几,种在惠家沟的二十多亩玉米却一棵棵苗粗棒大,村里人基本没有饿肚子。惠家沟的水主要惠泽的是惠家沟村、王家圪塄、张家圪塄、温家塔、阳塔、大小阴塔,接近沟门的地方沟宽了,两岸地多了,受益自然就多了。哈拉寨最繁荣的时候居民逾万,都是生意人,手艺人还有游手好闲的,无固定职业打短工受苦的,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到四十年代中期,又加上东北挺进军驻军及司令部和眷属。这些人都不种地,除了吃饭还要吃菜,粮食可以从外地运来,可蔬菜不能千里之外用牛车拉来吧。所以小镇上那时候没有正儿八经的粮农,住在前川、西湾、惠家沟属地街镇范围内为数不多的所谓农民,其实都是菜农。前川、西湾在清水川两岸,“二卜溜溜山水淘河塄,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”,土地常被清水川蚕食,又是沙土土质,不易养肥,而且水质也不如惠家沟的好,所以菜的质量也赶不上惠家沟。

惠家沟是石河床,几道大塔土下面都是石棱,再加上沟浅,洪水来得急去得也快,没有那淘河塄的二卜溜溜山水,洪水对它无可奈何。上百亩土地,上百年的精耕细作,都成了黑油油的沃土,说它“一脚能踩出油来”也真不算过分。从初春到深秋,苫菠菜、春菠菜、水萝卜、韭菜、夏白菜、红豆儿、黄瓜、茄子、辣子、小茴子白、芹菜、芫荽,上世纪五十年代又引进西红柿,直到冬储的大白菜、大茴子白,苤蓝,一年三季源源不断。社会的需求造就出一代代手巧艺多的菜农,王银泰、张莲花、郝金存、郝焕生……祖祖辈辈的经验积累成就了他们的手艺,种菜种出“精”来。

光说茄子吧,一只杈茄斤把半重,杈茄、对茄、四面风,一摘几茬,直到深秋还能整出些四五寸长短的小小的八面景来。被人们戏称为“茴子白老汉”的郝金存,他的茴子白棵棵成功,没有一个长成“虚壳壳”,而且找不出一颗十斤以下的。红豆儿从端午节开始上市,一直到深秋,圆的、扁的、长的、短的、夹子嫩的、豆子满的,抢行清的“五月红”,皮不老的“七寸莲”……从不间断。那时候不懂大棚保暖,也没有材料,全凭经验、技术和汗水。

当然,还得归功于多会儿想用多会儿有的惠家沟水。从外面来的人都说哈拉寨人爱吃也会吃,有这样一条沟水的惠泽,怎么能不培养出一代代的美食者呢!不过,满沟都是菜是早年间的事,上世纪六十年代小镇上的市民几乎全数被赶出当了农民,有点关系的千方百计挤入惠家沟队,一下子添了一百多人翻了一番还多。为了填饱肚子,不得不把菜地都种了玉茭子。大家都成了农民,也不用再卖菜,所以只有每家每户的自留地里种一分二分菜,主要供自己吃,所余不多的卖给机关、学校和所剩不多的几户市民。因此,在年轻人的记忆里,惠家沟就是大片大片的玉米。

惠家沟的水清凉甜润。用它做豆腐,嫩坚滑爽又能多出货。据做了一辈子豆腐的闫大娘说,冬天,如果用沟里的冰化成水,做得豆腐会更好。这是什么缘故?我弄不清楚,人家两三代人做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豆腐,她们的经验肯定有道理。早年间,哈拉寨的缸坊馏酒、醋铺做醋酱,用的都是惠家沟的水。夏天的中午,你从外面回家,舀一碗水喝在嘴里,第一口真的能觉出甜味。这样的水,用它浇菜,那菜自然分外肯长又鲜嫩可口了。

立春过后不久,“七九八九,洪水出沟”,沟里的水开始解冻,昨天还是满沟的坚冰,今天早上,漫出的液水(当地人把浮在冰上面的水叫液水”,是否可写作“溢水”)竟足以使人不穿高腰雨靴出不了沟。虽然,即使在最冻的三九天,沟里也常常要漫出液水来,但绝没有如今这么多,这么深。再过两天,液水没有了都从冰下面流走。接着,严严地冻了一冬天的冰面上被拉开了一道道的口子,坚冰崩溃了。沟边的柳树泛出了淡淡的绿,枝条柔软了,垂下来了。不知道哪一天,在你不经意间忽然吐出满枝的半寸长短的嫩绿带黄的小花穗。杨树也现出银灰的青,接着,枝条上钻出灰褐的、红褐的“毛虫子”。

小孩子们脱掉鞋,爬上树,折下一根根柳条、杨枝,拧松,抽出木质,做成长的,短的,粗的,细的小柳笛,当地人叫“响乜乜”,一个劲地吹。吱吱——嘟嘟——、嘀嘀——、呜哇呜哇……,发出高的、低的、尖的各种各样的笛声。有的孩子竟然用如此简陋的乐器吹出简单的曲子来。南方躲了一冬天的胡燕儿飞回来了,水里的青蛙也叫起来了,参与到孩子们的大合唱之中。两岸的平地和坡地上,杏树、桃树、梨树、海红树,粉的、红的、白的,三株两株、堆堆垄垄,渲染在青杨绿柳和黄褐的山石之间。温家塔育婴堂周围,粉、白、红、绿,缤缤纷纷,挤挤插插,构成一泊不大的“花湖”。房子也掩映在这美丽之中,为它增添了瓦蓝的色彩。满沟里氤氲着鲜华、嫩草、绿树和新翻的泥土散发的混合香气。花枝树头、蝴蝶翩翩、蜜蜂嗡嗡,它们也在酝酿自己的新生活。

人们早就忙开了。“春分麦入土”,为了倒茬,为了早接口,也为了逢年过节能吃点儿不用花钱的白面,沟里总有少半的园地要种草麦,露仁子和麦子。送粪、翻地,做园子可不像种梁地那么省事。冬天被溜塌的塄畔要洇上水把它整起来,一锹一锹地拍得结结实实,耕过的地要用齿耙一耙一耙地耙平,当地人叫梢地,梢地必须梢得一马平,既不能跑水又能顶水。梢平的地再用平耙盘成三尺左右宽的畦子。盘好的畦子如果看出还有点不太平,再用齿耙在畦内调整一下高低,一点也马虎不得。所以做园子这活不是谁也能拿得起放得下的。不仅要有手劲儿,还得有眼劲儿。接着,洇水,下种,再梢平,踩压。一畦一畦的园地,像纳实纳一样踩出花花的人字形脚印。麦类入种后,蔬菜自然跟着来了,又是一番耕翻平整,洇水,入种……,从此直到深秋,菜农们便没有一天轻闲了。可又有谁说这种忙碌不也是一种乐趣呢!

夏天的惠家沟真醉人,对峙的褐色山石之下,整个沟里是一个绿色的世界。塔地上,草麦、露仁子、麦子穗齐了,像用粮刮子刮过一样一抹平,在微风里摆动着沉甸甸的穗,阳光洒在麦芒上,反射出一波一波绿中泛白的光。与麦地相间的菜地里,黄瓜、红豆儿高,茄子、辣子低,芹菜、茴子白贴着地皮,把园地遮盖得严严实实。田坎下,沟畔上,杨树,柳树一排排、一片片,树下,黄的、白的、紫的、粉红的野花星星点点,点缀在密密匝匝的野草之中。

树荫下,间或有卧晌的羊群,羊们甸着滚圆的肚子“噗噗”地打着鼻喷,在草滩上伸长后腿躺着的,懒洋洋地散步的,在沟里喝水的,一两只精力旺盛的公羊永远静不下来,追逐着母羊,一阵骚动打破了羊群的静谧。放羊老汉找个合适的土塄用羊铲铲挖一个小炉灶,从背着的网兜里取出黄铜锣锅放在灶口上,点燃捡来的柴火,地埂下便升起一绺袅袅的轻烟。看着咝咝响的锣锅,缝里钻出气,老汉取出旱烟管噙在嘴里,啪啪地打响火镰,随着一股艾蒿的香气,黄铜烟袋冒烟了,老汉狠狠地吸了一口,吐出一串香喷喷的烟圈。羊群在绿得像要流出来似的草滩上画出一大朵牡丹。

一道清水绽破两岸的浓绿,弯弯曲曲地流淌着,水里到处钻动着小小的鱼群,偶尔跳跃着黄褐的青蛙。流水旁,常常会有一个个不大的死水潭,黑色的小蝌蚪挤挤匝匝地钻动,还会有一长条一长条的青蛙卵,人们叫它蛤蟆衣。这里的小鱼儿小的不上一寸,顶大的也不过三寸左右,指头粗细,从来也没听说沟里有长大的鱼。有人捞回家养在水瓮里,也没听说谁养出五六寸长的鱼来,也许是只喝瓮中水,永远长不大吧,可喝沟中水怎么也长不长呢?这些鱼儿颜色灰黄,头略扁,身体大致是圆的,有鳍而无鳞,有的还有褐色的花斑。它叫什么鱼?从哪里来?谁也说不上来,有人说是鸟儿们从外处吞食了鱼籽(卵)没有消化,随粪便排到沟里便生出了鱼,可正河滩(哈拉寨人把清水川叫正河滩)的水里鸟儿们也屙呀,为什么鱼儿没有惠家沟这么多呢?更不用说别的水坝里一条鱼儿也找不到,鸟儿们不在那里屙吗?这些谜团谁也说不清楚,也没有人想说清楚。

小镇上的孩子们,赤着脚,光着屁股逆流而进,追逮着沟里的小鱼儿和青蛙。摸鱼儿,捞蝌蚪,恶作剧地把蛤蟆衣捞出来扔在干滩上,找一个水较深的地方,坐在或躺在水里洗澡,把水底的砂子挖起来堆在身上再让水冲下去,还可以站在架设在两岸高处园地之间的渡槽下,利用渡槽里不断溢出的水,享受天然的淋浴。爬树折枝编柳帽儿,崖畔下叠罗汉掏雀窝,也会摸到人家的花果树下摘几颗苦涩的果子,咬一口嚼一下再“呸”地唾掉。“五月的果子涩圪蛋”,“六月的桃,驴啃槽”,明明知道不能吃,似乎乐趣不在香而在“偷”的本身。甚而至于偷摘人家一两条黄瓜,几个人一人掰一节,藏在地塄下的树荫里享受香脆的美味和紧张的刺激。

有时也会跑到后沟张家圪塄,盯着一株大杏树,觊觎那吃过一次就忘不掉的包着一包甜里带酸汁液的青皮杏,狠狠地咽两口涎水,又讪讪地离开。有几个大点的孩子找两块石片,跑到阴面土崖下,挖开崖上塌下的厚厚的土层,刨出压在下面的没有被隔化的冰,敲下几块,于是大家都拥过来,你一块,我一块,在口里吃着,享受这大自然赐予的特殊的冰凉。还有的带回家里和学校里,和家人,同学共享。可惜这冰不好找,虽然年年都有,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找到的。

夏日的晌午,女人们抱着一大堆单衣和拆下的旧棉衣,棉被褥里面到沟里洗恶水(府谷人都把洗衣服叫洗恶水)。抱一块大点的平整石块当板凳,拣一片较光的石片支在坐石上当搓板,用手刨两把,天然的洗衣盆就在怀前。看看左右没人,便脱下袜子,挽起裤管露出白生生的腿脚。这时候,也只有这个时候,她们才敢把自己的美展示给大自然,也只敢展示给大自然。岸边的大大小小的石块上,东一件,西一件,花花绿绿,晾晒着洗干净的衣裳。待到全洗完了,先洗的也差不多晾干了。这免费的凳子,免费的搓板,免费的洗衣盆,免费的温水,还有免费的肥皂(河砂)给小镇上的女人们带来多少方便呀!

忙碌了一春的菜农们迎来了金不换的时光。其实从春天苫菠菜上市起,他们就开始能见到钱了。春韭上市是第一个赚钱高潮。二寸半到三寸高的头茬韭菜一斤能卖到一块钱,一畦韭菜就是一斗米。只是吃头茬韭菜的有钱人不多,而且特别挑剔,超过三寸,人家就嫌老了,所以也割不多。可三四毛钱的二茬韭菜,小镇上大多数人家都要吃一顿新韭菜烫面角子(蒸铰)尝鲜,虽然单价贱了许多,可产量增了,市场也大了,仍可以赚不少。每种菜都有一个刚上市的第一茬,都可以取得较丰厚的收获。以后的菜虽然不太值钱了,可禁不住每天都有收获,所以镇上的菜农比乡下的粮农活套多了。这些自产自销的菜农也是半个生意人,足以以此作为傲视“乡里家”的资本。

秋天,当山上和粮田一片金黄的时候,惠家沟依然是一沟碧绿,菠菜,夏白菜收获后都栽了大茴子白,早红豆儿,黄瓜下架后种上秋白菜,都到了顶心的时候。质量的好坏,收成的多寡全在这一秋,一遍一遍地浇水,一遍一遍地奶粪,菜农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。直到深秋霜降过后,每天早晨沟里结了冰凌,白菜仍得浇水保温,这时一棵棵大白菜像一朵朵硕大的绿色郁金香,雪白的花萼顶着碧绿的花瓣中央围着金黄的花蕊,按一按,瓷瓷实实的,一畦畦茴子白都齐齐地排成两行,一个个顶着面盆大小的脑袋。压一压,硬硬的。这是人们一冬天的蔬菜。咸的,酸的,家家户户都要淹几大瓮。不仅是小镇上的居民,就是乡里没有水地的粮农们也要赶着牛车到镇上来买菜。于是一车车,一背背,一担担,菜被拉走,背走,挑走了,满沟里裸露出黑黝黝的土。菜农们一年的忙碌结束了。村落周边的桃树、杏树、果树被秋霜染成深红、绛紫和棕黄,点染着寂静的沟。

冬天的惠家沟是孩子们的乐园。立冬过后,沟里的冰不再夜结昼融了,渐渐地,冰层封闭了水面,一天一层,越结越厚。水都从冰底流走了。不仅是人,就连木轱辘牛车也不能把冰层压垮了。冰层越升越高,没过草滩,靠拢石砌的地埂,侵占了低层的园地。“冰冻三尺,不是一日之寒”,惠家沟的冰岂止三尺?夏天不过几步宽的水面,一个冬天冰面要加到四五丈、六七丈,简直要涨到和牛桥街比高低的气势。人们都说,惠家沟结冰的高低是来年景的预兆,所以也盼着它涨得越高越好。其实,沟里并不都是冰,冰底下还是流着的水。每天早晨,担水的人打开新结的冰层,水就从冰窟窿里面冒出来,怎么舀也是满的。一个冬天,前沟后沟人们凿出一个个冰砌的“深井”。

当冰层结到人站着压不垮的时候,孩子们就忙活开了。早年间是“打滑擦擦”,几乎天天下午,冰滩上都要聚集一群群溜冰的孩子。冰上撒一段土作跑道,助跑几步后便让双脚自己向前滑。比谁滑得快,比谁滑得远,双脚,单脚,回头,转身,先站后圪蹴,先圪蹴后站……只要小脑袋里能想出的花样,都要比一比,试一试,比赛的、呐喊的、助威的、啦笑的、叫好的。手、脸冻得通红,头上冒着热气。就连忙碌的大人路过,也禁不住“聊发少年狂”,滑它几段。

不知哪年开始,打滑擦擦退出冰上玩乐的舞台,冰车和冰鞋取代了它的地位。冰车其实不是车,两三块薄木板钉在两根平行的木梁上,木梁下钉两根粗铁丝,木板上可以容得下一个小孩的屁股,就成了一辆冰车。冰鞋也不是鞋,更不是几百元一双的带冰刀的皮鞋。找四段粗铁丝钉在两块鞋底大小的薄木板上,就成了一双冰鞋。冰车冰鞋的前进后退要靠“冰扎”——一端钉了铁钉的木棒。手持冰扎在冰上一撑,冰车或冰鞋就朝相反方向前进或后退了。坐冰车要两根冰扎,踩冰鞋有一根就行了,但木棒要长一些,因为人是站着的。这比打滑擦擦好玩多了,可以从前沟滑到后沟,再从后沟滑出前沟。比赛的花样就更多了,比速度,比旋转、绕圈、前进、后退、双人、单人、爬冰坡、过液水……孩子们总能想出大人想不出的玩法,展示他们的智慧,渲泄他们无尽的过剩精力。一道沟里到处是“骨辘辘”的滑冰声和孩子们的嘻戏喧闹声。

这就是惠家沟,故乡那一条平常又不平常的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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