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彩丝线
○于雪丹
生命里总有些记忆像是根深蒂固的树,年轮递增,枝繁叶茂,永不枯萎凋谢。恰如此时的季节,每到端午,这些记忆的枝桠便轻轻撩拨我止水般的内心,提醒着那些我从未忘却的顾盼怀想,那些温暖亲情。
从上小学开始,每年端午时节,总好像有雨,不知道是我阴霾的内心执意如此,还是现实境况确有发生。
清早醒来时,还未睁开眼睛,便会闻到枕畔的香草气息。那时,我总会用手探寻着,摸到几个花布做的小荷包,轻轻笑着,放到鼻子底下深深吸气,把那些香草的香气吸到肺腑里,再睁开眼,仔细端详这些精致的布偶。
那是母亲亲手缝制给我的。
每年端午之前,母亲都会将她的木箱子打开,里面有至少三个大布包,装的是平时做衣服剪裁下的布头边角料。从里面翻翻拣拣出颜色艳丽的,再让我指指点点,选出几块称心的。我至今怀念母亲在对着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布头时,眼里都是笑意,轻声说,这块粉色的可以做个棉桃子,这块烟灰色的可以做一只小猴子。于是,端午节的清晨,这些在我看来毫不可能成型的桃子和猴子,像在母亲带有仙气的絮语中,活灵活现地躺在我的枕畔。并且,粉色的棉桃上面,还有两片翠绿的叶子。并且,小猴子除了脸上的尖嘴,身后还会拖一条细长的尾巴。
手腕和脚踝都已经被母亲缠好了五彩丝线。这些丝线也是母亲前夜就配好的,用针线布包里各种艳丽的缝衣线。紫色、黄色、绿色,等等。我知道,那个布包里有很多花色的线,是平时用不到的,母亲依然保存它们的目的,就是端午节时为孩子配上五彩丝线。
据说,这些五彩线要在端午节早上太阳没有升起前拴在手腕和脚踝上,直到端午节之后第一场雨停,摘下来埋进烂泥里,会保平安,交好运。而我,每年都坚持不肯摘下,直到那些丝线褪了色,破了,断了,才恋恋不舍地把它们放在盒子里。
起床后,屋檐下门楣上,甚至在衣柜的落地镜和高大的碗橱门角,都挂满了七彩亮光纸折好的纸葫芦,一串串,一簇簇,系在露珠还未散尽的艾蒿草上,满室生香。脸盆里早就备好了泡着艾蒿的洗脸水,餐桌上也摆上了一小盆热乎乎的红皮鸡蛋,锅里必定是菠菜麻花汤。这样的早餐,是母亲在时,每年端午节必备的内容,也是我九年没有再敢尝试的内容。
母亲去世九年了。这九年里,每到五月初五,我都会不知觉地想起那些用棉花和香草填充的,柔软的精致的香布偶,还有那些缠绕着母亲细心爱恋的五彩丝线。
有一年,在姐姐家过端午节。早上醒来,突然发现脚踝上拴了一圈五彩线,我一时惊诧得哑口,以为母亲在我梦里回归,向我传递她的牵挂。姐姐开门探进的笑脸打破了我的幻觉,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用母亲的方式安慰着我。那一刻,我将脸深深地埋在被子里,瞬间泪流满面。
从此,我再也没有系过五彩丝线,但是那些有母亲宠爱的日子,依然像是不褪色的丝线,日日缠绕在我的内心。
那是我永生都难以忘记的温暖和幸福追忆。
作家简介:于雪丹,女,笔名萨日朗蕊,现供职于呼伦贝尔日报社,任文学版编辑、新媒体文化经营创意部副主任。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,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,呼伦贝尔作家协会理事,青年作家。鲁迅文学院第29期文学创作进修班学员,全国广播影视行业教育培训第二期编剧培训班学员。散文、小说、报告文学散见全国各级媒体。
来源:呼和浩特晚报
校对:张臻
审读:志伟
编委:郝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