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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5/5/22 15:0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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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四五年前,有一回在读《知堂谈吃》一书时,曾冷不丁地被其中的几句打油诗给卡住:

多谢石家豆腐羹,

得尝南味慰离情。

吾乡亦有姒家菜,

禹庙开时归未成。

(周作人原著、钟叔河选编《知堂谈吃》第页,山东画报出版社年版)

虽说跟他哥比起来,他已够平和与冲淡的了,不过,偶尔一两个概念让你落不了地,想来也是正常的。

一个是“豆腐羹”。我去过木渎镇上的石家菜馆,据当地人说,那还是最正宗的一家。它的豆腐菜中最出名的是“三虾豆腐”,是用太湖白虾的虾肉、虾子和虾脑配上灵岩山寺僧人制作的豆腐炖出来的,因而格外白净和细嫩。其实,该诗起初发表时还有一段注释:

三十二年四月十日至苏州游灵岩山,在木渎午饭,石家饭店主人索题,为书此二十八字,壁间有于右任句,多谢石家巴肺汤,故仿之也。

由此看来,它指的便该是“三虾豆腐”了。那何来“豆腐羹”之说呢,一半是因为“三虾豆腐”的模样,本来就差不多跟羹似的;另一半呢,估计该是写诗时猛然兴起的那种仿拟的任性。原因很简单,他特别嗜好豆腐,什么熘豆腐、炖豆腐的,他都喜欢。这一点,别的一些诗文里也都有谈到。

另一个,便是“姒家菜”了。这一概念,他《禹迹寺》中也谈到过:

会稽与禹本是很有关系的地方。会稽山以禹得名,至今有大禹陵,守陵者仍姒姓,聚族而居,村即名为庙下。凡在春天往登会稽山高峰即香炉峰,往祭会稽山神即南镇的人,无不在庙下登岸,顺便一游禹庙,其特地前去者更不必说,大抵就庙前村店里小酌,好酒,好便菜,烧土步鱼更好,虽然价钱自然不免颇贵。做酒菜供客,这是姒姓的权利与义务,别人所不能染指的。但是我们怎能说贵呢。且不谈游春时节,应时食物例不应廉,只试问这设食者是谁呀?大禹的子孙,现在固然只是村农,我们岂能不敬。

(鲍风《周作人作品精选》第页,长江文艺出版社年版)

可见,姒家菜就是“好便菜”,即当时绍兴人常吃的应时菜。可我觉得,既然

冠以“姒家”之名,似乎又没那么随意。

之后,我曾专门去走访过两家以“大禹”命名的酒店。一家是位于大禹陵旁的“禹风大酒店”,另一家呢,则是环城东路上的“禹建大酒店”。我试着问他们的厨师知不知道“姒家菜”这回事儿,有表示听说过的,则又不明白具体菜谱及做法。我心里一乐,听说过,却不晓得怎么做,那就有门儿了。

姒是大禹后人一个分支的姓。原本住在守陵村一带,有近户、多口人常年居住那里,既守着祖坟,也见证着历史。

据《冢斜余氏宗谱》记载:

大禹有三个儿子,大儿子叫“启”,继承父姓“姒”;二儿子叫“莘”(一说“况”),赐姓为“顾”;,三儿子叫“罕”,赐姓为“余”。

(转引自余茂法《冢斜古村》第13页,西泠印社出版社年版)

就字义看,“冢斜”本也是“宫人大墓”的意思。

这样看来,“姒家菜”十有八九是他们用于祭祖的菜,我猜。祖宗用完后,再挨家挨户分给大家,以保佑太平。所以,也极可能是冷菜。其实,在远古年代,祭祀还是整个文化的核心与源头,食祭不过是方式之一。

大禹来会稽也是为了祭祀。

十多年前,守陵村被杭州的开元集团打造成了大禹开元,玩儿起了新民宿,古色古香的。边上还开了家诚茶馆,我们也常去坐坐。赶巧,有一回跟他们老总一起聊天,说到了姒家菜。因为都沾着大禹的边,那晚上聊得很投缘。

仗着事先一些摸底的功夫,不多一会儿,我便给出了“姒家菜”的模拟方案,即冷菜+十碗头。“冷菜”不难理解,在这一带无非酱鸡、风鸭、酥鱼、醉蟹之类,差别不大。

“十碗头”则是以往民间逢年过节、迎亲待客时某种丰盛程度的一个标志,坊间也叫作“吃大酒”。据说,当时的餐具,多用的是蓝边二六碗,上菜的程序也很讲究,足见它的体面和仪式感。一听到该词,有的小孩儿脚底就痒痒。至于十只碗里装的什么,十道菜里先上哪道,则各有各的讲究。估计是嫌欠时尚,卖不起价,老总笑着说“好是好”,过了一会儿,又问道“有没有更好的”,这下,我被问住了。

几天后,在《大禹学研究概览》一书中,我读到了两句话,一句是《史记·封禅书》中的“禹封泰山,禅会稽”。另一句是《竹书纪年》里的“(禹)八年春,会诸侯于会稽,杀防风氏”。我想,它俩说的该是同一件事儿,即大禹在会稽山会诸侯,祭诸神,明君位,示一体,开创夏王朝。因为文章是幼涛先生写的,我还专门向他讨教过。

我说:“依你这两句话,能否把‘姒家菜’看作是中国最早的皇宫菜呢?”

“有点道理。”他笑着说。

问题是咱们凭什么让这桌菜叫好又叫座呢?

平心而论,要让四千年前没有文字记载的夏王朝的食物穿越到今天,按当下的科技看,估计是不太可能的。

往后推年呢,倒是有一则《吕氏春秋·本味篇》,虽说它是借着滋味来讲治国,也就类似老子“治大国若烹小鲜”那点隐喻,无意间倒是记录了不少当时的美食镜像:

肉之美者:猩猩之唇,獾獾之炙,雋觾之翠,述荡之腕,旄象之约。流沙之西,丹山之南,有凤之丸,沃民所食。

鱼之美者:洞庭之鳟,东海之鲕。醴水之鱼,名曰朱鳖,六足,有珠百碧。雚水之鱼,名曰鳐,其状若鲤而有翼,常从西海夜飞,游于东海。

菜之美者:昆仑之苹,寿木之华。指姑之东,中容之国,有赤木、玄木之叶焉。余瞀之南,南极之崖,有菜,其名曰嘉树,其色若碧。阳华之芸,云梦之芹,具区之菁。浸渊之草,名曰土英。

和之美者:阳朴之姜,招摇之桂,越骆之菌,鳣鲔之醢,大夏之盐,宰揭之露,其色如玉,长泽之卵。

饭之美者:玄山之禾,不周之粟,阳山之穄,南海之秬。

水之美者:三危之露;昆仑之井;沮江之丘,名曰摇水;曰山之水;高泉之山,其上有涌泉焉,冀州之原。

果之美者:沙棠之实;常山之北,投渊之上,有百果焉,群帝所食;山之东,青鸟之所,有甘栌焉;江浦之橘;云梦之柚;汉上石耳。

(《吕氏春秋·本味篇》)

有人因此认为它是中国最早的烹饪著作。

它所记载的食材,有的,古今都有,而且口味、名称都不变,比如鳖、芹、粟、橘等;也有些,古代可能有,如今餐桌上看不见了,像猩唇、獾炙、述荡、旄象以及凤凰卵等;还有的呢,从来也没见它缺过,只是叫法不一样了,像芸,古时候叫“芸”,现在叫“油菜”或“芸台”等等。对创意而言,前两者是没啥机会的,不过,利用同一食物在古今词汇里的时间差来凸显人们审美的陌生感,倒是一条不错的时间隧道。既能勾起吃货们的好奇心,又满足了一些人的求知欲,空间大得很。

换句话说,许多今天耳熟能详的美食,追溯上去,没准也都有非常显赫的祖宗。比如说,今天的“北京烤鸭”,如果溯及唐诗,

那就是:

下箸已怜鹅炙美,开笼不奈鸭媒娇。

(唐·韩翃《送丹阳刘太真》)

粽香筒竹嫩,炙脆子鹅鲜。

(唐·白居易《和梦得夏至忆苏州呈卢宾客》)

也都曾是“高大上”的主。

依着当时文学作品所显示的物质生活,我想,到《诗经》里去寻找当下植物在西周或春秋时的名称,该是比较靠谱的,毕竟,它记载了从西周初到春秋中的多年的生活与文化。而且,在食物匮乏的农耕社会起步,菜果采摘也相对容易。据海亮中学的虫二老师告诉我,《诗经》中共记载了植物约种,其中,可食用或药用的有69种。另外,在当时种植的农作物里,蔬菜

的数量也是比较多的。比如说:

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。(《周南·关雎》,今名:莕菜)

思乐泮水,薄采其茆。(《鲁颂·泮水》,今名:莼菜)

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。(《邶风·谷风》,今名:葑:大头菜;菲:萝卜)

七月食瓜,八月断壶。(《幽风·七月》,今名:瓜:苦瓜;壶:葫芦)

如果赶上好天气,你捧着《诗经》,还可在郊外采到许多新长出的野菜:

仓庚喈喈,采蘩祁祁。(《小雅·出车》,蘩:艾蒿,也叫白蒿)

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。(《邶风·谷风》,荼:苦菜)

采薇采薇,薇亦作止。(《小雅·采薇》,薇:野豌豆苗)

不过,古时候荤菜的一些叫法以及做法,则是去《楚辞》中挖掘更好。因为《诗经》里虽已涉及20多种鱼类和一些畜禽,不过,繁华与奢靡的程度还是没法和战国时的一些南方贵族相比。比如:

胹鳖炮羔,有蔗浆些。(《招魂》,今名:羔:羊;胹:煮;炮:烤)

露鸡臛蠵,厉而不爽些。(《招魂》,今名:露鸡:柴鸡;蠵:龟;臛:肉羹)

炙鸹烝凫,煔鹑陈只。(《大招》,今名:鸹:乌鸦;鹑:鹌鹑;煔:煮)

醢豚苦狗,脍苴莼只。(《大招》,今名:豚:猪;醢:肉酱;脍:切碎)

用这样的远古词汇组合起来的现代菜谱,什么审美的距离感、敬畏感都出来了,吸引力自然也随之上去了。

当然,也可以把“冷菜+十碗头”这一版本整理好,作为该菜系的中低档铺垫。

还有一个可补充的地方。

今天看来,无论西周、春秋,还是战国,都是一个钟鸣鼎食的时代,美器伴食和美乐侑食都是那个时代高端宴饮的标配。

比如:

宾之初筵,左右秩秩。

笾豆有楚,殽核维旅。

酒既和旨,饮酒孔偕。

钟鼓既设,举酬逸逸。(《小雅·宾之初筵》)

在这样的美器和美乐陪衬下,吃饭自然身心愉悦。

话说回来,真要重回“笾”“豆”“簋“登”“鼎”“簠”“爵”这样庞大的生活器皿系统,一样也不那么容易。毕竟,咱们都早已忘却了那个沉重的青铜时代了。

不过,倒也不见得非得随着大流用陶瓷不可,那种精巧的华丽总让人感觉少了点历史的厚重感。这就为补充腾出了一个空间。中低档菜肴可配以竹木餐具,高端的呢,则可用铜制的,照样也能起到区分的作用,顺便还捎带着一段遥远的历史怀想。

写到这里,作为一道菜或一桌菜,没准该告一段落了。可作为一条文化通道或许才刚刚打开,有什么样的酸甜苦辣愈加不得而知。是啊,再多的史料不过是一条曾经的引线,走不走?该怎么走?都是现在和未来的事儿。

文章来源:周一农《寻味诗路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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