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神的自留地
初游新疆,是奔着神的自留地这个噱头去的。世纪之交,国内旅游有个热点地区,就是喀纳斯。喀纳斯、禾木村推介的广告词是这样的。神的自留地。看到这个宣传词,产生了一击中的效果。第一眼就抓住了我的眼球。从吸引眼球到变成徜徉在北疆山水之间,一气呵成。去了神的自留地,顺便绕准噶尔盆地一周,完成了北疆游览。
那一趟旅行中,感觉岂止禾木、喀纳斯,整个阿勒泰都是神的自留地。
当车子在准噶尔盆地戈壁上向北奔驰的时候,天地之间,洪荒无边。时光在广袤的大地上仿佛凝固了,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地老天荒?只有荒原上出现的普氏野马群短暂打破沉寂。到了乌尔禾魔鬼城,更有种混沌初开的恍惚,怀疑这已经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。风蚀地貌在图片上看过无数次,身临其境,震撼力仍然超出想象。心想,这就是魔鬼所为。不由自主的在戈壁上多走了一段。爬上一道缓坡,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,那感受就像阿里巴巴进入神的宝库。下意识地定了定神,揉了揉眼睛。看到一片熠熠发光的戈壁,阳光下,这片戈壁里有无数耀眼的东西闪烁着,走近细看,闪光的是一块块戈壁玉,阳光一反射,便呈现出来熠熠生辉的景象。戈壁玉鹅黄色的居多,俯身捡拾,很快就装满了两个裤兜,看见更漂亮的,学起猴子掰包谷,不停地替换。两兜石头也成了新疆行的收获,伴随我多年。这就是神奇的新疆。
那时候可可托海还不为大多数人所知。沿准噶尔盆地东缘走过时看到过可可托海地标。没有想到这里的牧羊人今天如此打动人心。当时,牧羊人的歌可能就是一声声吆喝吧。
高纬度地区景观带来的视觉新鲜终于把旅人从沉闷中唤醒。这种不一样,也意味着到了阿勒泰地面。阿勒泰清朝不属于新疆管辖,隶属卫拉特蒙古科布多管辖,和今天俄罗斯境内的唐努乌梁海都是蒙古部落属地。民国初年,在外部势力策动支持下,独立的蒙古已经吞并了科布多,觊觎着隶属科布多的阿勒泰。如果得逞,新疆北部防御将出现塌方。这时候苦撑新疆局面的是督军杨增新,处于左支右拙宭境。当时阿勒泰还有十月革命后窜入的白俄军队上万人,以及边境外边准备追击剿灭白匪的苏联红军。杨增新向北洋政府晓明利害,批准阿勒泰转隶新疆,一番操作,长袖善舞,成立了阿山道,保住了阿勒泰。从此,阿勒泰也开启了新疆管辖的篇章。
进入阿勒泰地面,高纬度地区的阳光、空气似乎都有别于以前习惯了的样子。黄昏时分,到达五彩滩景区。天好像低了许多,阳光懒洋洋的。当额尔齐斯河出现在视野,五彩滩就到了,这是一片丹霞地貌景区。满眼赏心悦目,美得似乎让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。红、褐、紫、白、黄……多种色彩把河边的台地刷成斑斓,木栈道蜿蜒其上,把人们引入油画中。俯瞰额尔齐斯河,宽阔的河面在夕阳下金波嶙峋,静静地流淌着。河上的铁索桥通向对面的胡杨林深处,一辆马车欢快地驶过来。对面河滩上胡杨林铺天盖地,交织着河流,伸向远方,金色林荫笼罩了河岸。傍晚来临,霞光由金黄变成暗红,河天一色,天人合一。人们流连忘返,忙着把自己留在霞光影像中……这美丽的晚霞让我萌生了一定得欣赏日出的念头。第二天一大早,早早等候晨曦。更是异彩纷呈。高纬度地区的朝霞、夕阳都好像有极光的影子。它的光源似乎不是太阳一个点发出的,是一片光,漫天飞舞。尤其晨曦,在薄暮里倏忽飘逸,晕染云层,给天空、大地来了一个朦胧美的早妆。
布尔津是个多民族聚居地,民国初期,十月革命期间,布尔津一度接纳了许多从邻国逃亡过来的俄罗斯人。文化风情也洋溢着异国情调。布尔津河在此和额尔齐斯河相会,奔向北冰洋。河边上有一处规模庞大的夜市,充盈着异域色彩,置身其中,似乎在逛国际市场。意想不到的是在这样一个内陆深处的地方,海鲜却占了夜市的半壁江山,各种鱼让人眼花缭乱。这和哈尔滨等东北城市有点相似,有江南水乡都比不上的鱼获。微风轻抚下,似乎嗅到了北冰洋的气息。
喀纳斯才是目的地。车子沿着布尔津河爬行,视线所及,层层叠叠的山峦覆盖着密密扎扎的森林,林地上不时有哈萨克牧民骑马经过。马背上牧人的背影让人想起了李娟,这里的故事,应该都在李娟的《阿勒泰的角落》里。
风物长宜放眼量。世间的事,其实就是风景不要错过。大家提议,让车子在禾木村等候。我们要徒步走过神仙湾、卧龙湾,月亮湾。这可能是一路上最好的主意。三湾是喀纳斯景区的精华。徒步走过,是俯瞰的视角,精华尽收眼底。布尔津河这时候像三个蜷身而眠的婴儿,披着绿绸缎袍子,杉林簇拥,安静地躺在阳光下。这是神仙也比不上的惬意。至于说像它卧龙、像月亮,当然像了,也确实美,那都属于表象层面啦。我想到冬季大雪封山的日子,这里的雪都齐腰深,甚至没顶,那又是怎样的景象?
神的自留地是说禾木村的。进入这一片木屋板房区,惊讶的发现,高耸的三角屋顶底部其实是平铺的木板,斜坡的屋顶主要是为积雪快速滑落,免得压塌屋子。商业气息掩盖不了原生态的质朴,图瓦人千百年来生活的样子如旧,只不过调入了游客的喧闹声。大家最后都汇聚到了布尔津河木桥两岸的河滩上,与靛蓝中腾起雪白浪花的河水亲密接触。禾木的美,不在置身其中。清晨,爬上河对面的山岗,转身的刹那,似乎实现了人神转换。掩映在桦林中的村子,薄雾袅娜,也许还掺和了炊烟,木屋若隐若现,山峦、河流、吃草的马儿,茵蕴着雪山、松杉、青草、苔藓味道的气息。河流、树木、建筑,人、马、甚至一掠而过的飞鸟,一切元素都显得随心,又满是舒服,似乎是谁不经意的散落,又好像有谁在精心地安排。这是神不经意洒落人间的自留地。
大家都乘船去喀纳斯湖。对水怪什么的一向缺乏兴趣,便和团里几个同好包车去了白哈巴村。高建群《遥远的白房子》、还有国境线都诱惑召唤着我。哈萨克小伙子把依维柯当策马奔驰一样开着,是不是把蜿蜒曲折的山路当成了驰骋惯了的草原?我的心几次提到了嗓子眼。
白哈巴的边防检查站进不去,一晃而过。边境界碑在一块高地上,俯视邻国哈萨克斯坦,地面上有一块胡杨林,像极了雄鸡版图。高建群的笔触下,五十年前,白房子苏联一侧,对方陈兵几十万,虎视眈眈,他和战友们也在掩体里扛着火箭筒备战,个个都以牺牲的决心,按极限数量备好火箭弹,准备随时倾泻向苏军坦克。还和哈萨克老乡一道,用套马杆俘虏了一架落入国境的苏军直升机。剑拔弩张的日子里,哪里会想到还有今天如此和平的边界。
外面的世界一直在召唤,远方有令人向往的故事,这些都让国境线对我充满了诱惑。国境线似乎总要笼住不羁的心,便一次次的去眺望。那一年,到了黑河市,坐在黑龙江江堤的长椅上,面对冰封的黑龙江相看不厌。甚至童心盎然,向大堤上设置的望远镜投币一元,观察对面布拉戈维申斯克的俄罗斯人在干嘛。映入眼帘的是他们悠闲散坐在江边喝酒、烧烤、嬉戏、度过周末。我也似乎成了他们的一分子。在长白山,浓雾锁住了天池,也把对面的朝鲜隐藏起来,还是没有眺望到什么。在西双版纳,老天开恩,甚至还可以过境,实现一日游览。正在泼水节期间,被缅甸波袍泼成诗(湿)人,欢乐无比。这种国门情节是猎奇还是要证明什么?都不是吧,那是自由的心不愿意被人为的线挡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