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前后,洋槐花就开了,一开,便收不住,漫山遍野都是,下了雪一样。多远就能看得见,也闻得着,那浓郁的香气,弥漫开来,任谁也拦不住,任谁也不能拒绝。
我在村里走,就被那洋槐花浸透了,时不时停下来,捋一把洋槐花吃,以至于走得愈发得慢,觉得不嚼着洋槐花,就辜负了这好时光。
我就想着,在这山高坡陡地薄的村子里,何以有这大片大片的洋槐树林?乡亲们对我说,咱这儿种别的树不中,难活。洋槐树不拣地方,栽哪儿都中,栽石头堆里一样长,你栽下一棵,不用管它,一年二年,地下就根连了根,地上就手扯着手了。南坡的一片石头窝里,是一片高大的洋槐树林,乡亲们说这还是那个叫艾的闺女当年栽的,她十六七岁,是个学生妮儿,就那也上地,也爱栽树,后来,她到城里读大学了,也在城里安家工作了,但她栽的树就成了林子,成了材。她每年都要回来看看,她心底里最惦记的还是老家的一切。
乡亲们说,大家都跟洋槐树走得近,都跟洋槐树亲,年年这栽一棵,那儿栽一棵,整个村子就住在洋槐树的怀里了。特别洋槐花一开,整个春天就溢了出来,再也没有比这更恣肆更洋溢更充实的花期了。
不仅仅是一个村子的人,还有那些远道而来的人,他们一起上坡,赏洋槐花,觉着这花纯净纯洁得不能言语,就会汪两眼的泪;他们一起攀枝,捋洋槐花,就觉着这花朴素实在得无以表达,就会心疼得住了手。乡亲们说,洋槐花养着村子,养着人呢!
洋槐树林里,放蜂的人都把家安下了。数一数,竟有七八家之多。那个叫安的叔又来了,黑脸蛋明光,比去年见他时更滋润了,不像六十二三的人。他的媳妇跟着他,风刮日晒的,却不黑,反而更白净了,一笑,连喝酒窝里都盛得满。安叔说:“你婶儿跟着我钻林子亏了,可没少吃苦,人家可是城里人。”
婶儿眼撩着他,“亏了,俺回去?”
“不中,那可不中,咱这蜂,咱这家离谁都中,离了你可不中。”
“卖嘴,整天卖好面嘴。”婶儿抿着嘴笑了。
安叔老远就跟我打着招呼,“大侄子,来来,坐一会儿,和叔喷两句。”
安叔的蜂又多了一二十箱,已有一百余箱了。
“中啊!叔和婶儿的蜂又起来了。这又得投资不少钱。”
安叔笑了说:“你知道,脱贫不脱*策,俺还享受着国家的好*策哩,叔不用拿钱,国家还扶持咱养好蜂,没有国家,那可不中,你说是不是?”还没等我答话,他又叫着婶儿说:“妮儿她娘,你说哩?”婶儿说:“谁说不是哩?”
那年安叔的前妻去世了,自己又得了脑梗,日子就过得艰难,而他心劲没有散,种地养娃,把蜜蜂也养得好,心想没有过不去的山,提住劲儿,啥都会好起来。婶儿在城里下了岗,来他家买蜂蜜,就被他的劲头勾住了心,也心疼他的苦。有一天再来时,就说:“俺不走了,就跟着你种地,养蜂。”
安叔的眼睛瞪大了,“不中,不中,那可不中,俺都三四十了,你才二十多。”
“大多少,俺都愿意。”
“愿意也不中。你是城里人,吃不了农村的苦,俺不能坑你。”
“你要不愿意俺,就直说,就甭找恁些理由……”婶儿的泪出来了。
“不是,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,你就答应俺……”
他们结婚了,第二年就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。人们都说安叔有福,他说,有福不假,都是人家妮儿她娘给的。
精准扶贫到村的时候,安叔就成了建档立卡户,医疗救助,慢病补助,他的脑梗,就医用药更方便更有保障了,身体就更好了;养殖业帮扶,国家给了钱,他们就买了更多的蜂,成了远近闻名的养蜂专业户。慢慢地,他们就把那贫困户的帽子摘掉了,成了脱贫致富的光荣户。
洋槐花流蜜快,安叔家的蜜蜂群壮,三四天那蜂脾中都装满了蜜,再不打,就没了地方盛。安叔给我